蘇予莫嘴唇抿成一線，略顯陰鷙的眼神埋在額前碎發投射的陰影中。

他闔上相簿，鎖好櫃子  ，沒有理會蘇亦澤，徑直朝書房門外走去。

然而沒走幾步卻被蘇亦澤緊緊拉住小臂：“哥，我是說真的。”

“醫生也叮囑過，讓你少看那些東西，會影響精神治療的效果。”

蘇予莫停頓片刻，用力抽回手臂：“我的事，用不著你管。”

隨後，便離開了蘇家。

……

回程路上，蘇予莫靠在轎車後座，望著一路遠去的夜景。

途經光冕珠寶商店面的時候，他忽然回想起先前那個女人的身影。

那晚特意為欣賞霍森大師的《夜空》而來的女人。

——酥糖，棠洛。

一開始他還不太相信她們會是同一個人，可後來細細一想——在這個人人摒棄霍森的世界中，唯有她們兩人曾毫不保留地流露出對霍森的崇拜。

蘇予莫喉結微顫，摸出手機撥通助理的電話：“米倫，盡快聯系下酥糖本人。”

***

棠洛看著甜甜圈最後發來的那句話怔然許久。

從她穿書到現在，她還沒有查清這個世界的霍森當年到底經歷過什麽。

由於霍森遭全網屏蔽，她也只能從別人的只字片語中感覺到，這個世界，幾乎所有人都對這位曾經的珠寶界巨星唯恐避之不及。

這到底……是為什麽呢？

棠洛收起手機，正準備拎起行李離開寢室，卻在這時突然接到一通來電。

電話那頭是位男性：“餵，請問是棠洛女士嗎？這邊是光冕珠寶商，您明日是否方便來趟蘇氏集團總部，我們董事長有事和您相商。”

棠洛不由得蹙眉——光冕的董事長……蘇予莫？

他找她做什麽？

遲疑半晌，棠洛問：“可否先問下，是什麽事嗎？”

對方回道：“主要是想當面和您確定一些問題，不會耽誤太長時間。”

棠洛聽到這句話，隱約間便能感覺到蘇予莫會問什麽。

就目前的狀況看來，整個網絡都飄著酥糖過去的醜聞，而光冕又剛剛簽下她的作品。這麽大的珠寶商，難免不會擔心酥糖事件會影響到他們集團的榮譽。

所以，蘇予莫叫她過去，十有八-九不是什麽好事。

不過棠洛還是出於禮貌應下了。

……

次日，棠洛按約定時間來到蘇氏集團總部。

總部位於CBD最核心的位置，堪稱北城最高摩天樓宇，高聳的玻璃大樓仿佛與藍天白雲融為一體。

棠洛進去向前臺大致說明來意，隨後等待沒多久，秘書便接她來到會客廳。

秘書敲敲會客廳的門然後推開，男人修長的身影便在門被打開的瞬間呈現於棠洛眼前，優雅而矜貴。

棠洛步態沈穩地走進，兩人於落地窗旁的圓桌面對面坐下。

“蘇董，您好。”

棠洛不失禮儀地沖他一笑，等待之餘瞥見男人標致而英俊的臉頰，輪廓流線仿佛被窗外陽光灑上一層淡淡的光。

蘇予莫看她的目光平靜，雙方安靜幾秒後，蘇予莫沈聲開啟話題：“今天請您過來，主要想確定兩件事。”

“想必您也看到了，  網上那些言論。”

果然如她所料。

棠洛面色沈著，上次抄襲事件光冕能夠站出來為她發聲，大概有一部分是出於對她能力和作品的賞識。

但這次不同，想來如果一個人被公認為品行差、人品渣，那麽無論傳言真假與否，擱誰都不會接受這塊黑料。

何況光冕又是珠寶界的巨頭公司，勢必不願受其影響。

棠洛能夠理解，禮貌地回應：“很抱歉為貴公司帶來麻煩……”

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麽，卻在這時見蘇予莫好像不留痕跡地皺了下眉，而後打斷她：

“您有想法，和光冕簽約嗎？”

棠洛驀地一怔，根本沒想到蘇予莫會提出這樣的問題。

緊接著，他再次補充：“成為光冕的簽約設計師。”

棠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，之前的猜測竟然完全錯誤。

棠洛：“簽約？”

蘇予莫：“是的。”

棠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：“既然貴公司有關註到網絡的言論，為何還要冒此風險來簽我呢？”

蘇予莫和她對視片晌，回道：“光冕向來只註重作品質量，同時不希望潛力設計師遭受外界攻擊。”

“就您目前的狀況來看，與我方簽約或許可以減輕一些影響。”

他停頓幾秒，又說：“當然，您可以先行考慮，我們尊重您的選擇。”

棠洛註視著那雙墨染般的黑眸，對他這番話頗感意外。

在她印象中，像蘇予莫這樣頗具身份地位的成功人士，多少都會帶有一些資本家的無情和冷漠，誰會去關註一個珠寶設計師的死活？

何況還是一個黑料滿天飛的設計師。

可他竟敢站在風口浪尖上，將她簽到他的珠寶商。這難道是商業策略中的反其道而行嗎？

見棠洛許久沒有應聲，蘇予莫轉移話題：“還有件事。”

棠洛回過神來：“您請說。”

蘇予莫垂眸，餘光驀然瞥見她白皙素凈的耳垂，沒有佩戴任何飾品，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現出一抹透明的粉紅色。

隨後，蘇予莫看向那雙琥珀色的眼眸，聲音隱約降了溫度：“今後，不要隨意提起霍森。”

棠洛怔然，臉上笑容頓時僵滯。

這還是除了甜甜圈外，她第一次聽別人主動提起霍森。

只不過聽蘇予莫這般嚴肅的語氣，他肯定不會像甜甜圈那樣，熱心與她分享，而是好像要警告她些什麽……

棠洛聲音微顫：“我……沒太明白您的意思。”

“那晚你在光冕，”蘇予莫看向她的眼神一刻不曾移開，“不會有人深究。但其他地方，難免有人會抓住此事不放。如此帶來的後果，想必您會明白。”

“何況您是酥糖，理應避諱這些。”

棠洛一時啞然。

此時此刻，她極度想和對面的男人問清，當年霍森究竟發生了什麽，為何那位曾經改變過珠寶界發展的著名大師，如今竟被世人摒棄至此。

可她轉念一想，既然此事人人知曉，人人避忌，那麽她身處在這個世界便沒有不知  道的理由。

棠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，最終只是問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只見蘇予莫下意識凝眉，就好像她剛剛提出了一個根本不該被問出來的疑惑。

空氣安靜半晌，會客廳傳來男人低沈的嗓音：

“一個宣揚自殺的人，不配為世界所接受。”

***

“叮叮叮！！系統警報！系統警報！宿主，您目前的積分已降為負分！”

棠洛離開後，蘇予莫腦中的機械童聲再次開啟無限循環模式。系統這次顯然對蘇予莫感到無比氣憤與失望。

他果然是有史以來最難帶的人類！

系統前一天還為蘇予莫能主動約對方見面而感到欣慰，還在內心感嘆，他居然無需它催促就搞定了第一步。

結果！

“呵，宿主……您是個什麽品種的戀愛呆瓜。”

“Ruby真是活久見，頭一回知道負分長什麽亞子……”

系統在他腦子裏埋怨，對他非但沒有贏得好感、反而觸犯對方逆鱗的行為感到十分無語。

談什麽不好，非談霍森！

提霍森倒也沒什麽，聊聊大師作品或許還能提升好感指數，可他非要談及人家的黑歷史！

這下談崩了吧！

蘇予莫回到董事長辦公室，倚靠在皮質沙發查看公司報表，再一次徹底無視著系統的存在。

就在他專註審閱時，寶石王國的兩聲提示音頓時讓他從工作狀態中抽離。

他打開手機，發現是酥糖：

【酥糖：嗚嗚我今天聽到一個壞消息……QAQ】

蘇予莫沈眸看著屏幕。

緊接著，酥糖又發來一連串的消息：

【酥糖：有個人跟我說了霍森大師的事情，就……不太開心。】

【酥糖：哎，不過那個人還邀請我簽約他的公司，都沒在意網上那些話，明明已經很好很好了，可是……】

【酥糖：他居然認為霍森大師宣揚自殺！這怎麽可能呀？】

【酥糖：我不信，你信嗎？】

【酥糖：還有這個人，之前就說過霍森大師過氣什麽的……霍森大師怎麽可能過氣？】

【酥糖：更不可能宣揚那種事吧，他的每部作品都飽含希望，怎麽可能跟那麽黑暗的東西沾邊呢？】

【酥糖：就算全世界都這麽認為，我也不會信！暴風哭泣.jpg】

蘇予莫沈眸註視著最後一句話很久，淡紅的唇瓣微微虛張，唇角揚起一絲淺淺的弧度。

斟酌良久，蘇予莫在輸入框中敲著回覆：

【甜甜圈：為什麽這麽相信霍森？那個人說也得對，他的確發生過這樣的事。】

但他莫名感覺不好，於是全部刪除，重新輸入：

【甜甜圈：這件事都過去三年了，你怎麽今天才知道？那個人應該是在好心提醒你吧，畢竟這件事當年影響很不好。】

蘇予莫仍舊沒有按下發送鍵，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段尚未發送的文字，覺著怎麽看都不對勁，再一次全部刪除，最後只發送了簡短的三個字過去：

【甜甜圈：別理他QAQ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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